杭州龙井山方圆庵,乃北宋驻锡寿圣院高僧辩才退休后的隐居处所。因其道行高深,德道双馨,故时有贤达名流造访问道话禅。元丰二年(1079)中秋后,婉约派词人、“苏门四学士”之一秦观两度谒见,遂有《龙井记》《龙井题名记》,并见其《淮海集》卷十七。六年(1083),“宋四家”之一鹿门居士米芾游宦杭州,任为观察推官,虽年过而立却书名已盛。时南山慧日峰守一和尚以其作《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》过从索字,米芾拜读“爱之,因书”;同时又书秦少游撰《龙井记》,是为米书龙井双记。近二百六十年后的至正二年(1342),博学多闻,善诗文、书画,为元朝道品第一的张雨又有行书《独游龙井山方圆庵僧照请阅宋五贤二开士像》五言古体诗传世,记录了苏轼、赵抃等七位宋贤到访方圆庵逸闻。
案,米书《方圆庵记》尾跋作“陶拯刊”,表明书写当年已拟定摹刻上石。唯宋以降时过境迁,石刻久佚,椎拓善本,抵今亦寥若晨星。
清康熙年间善鉴定碑版的书家杨宾《大瓢偶笔》卷五曰:“米襄阳《龙井方圆庵记碑》,不知何时断裂,万历丁酉(1597)夏,知仁和县事晋陵胡澄钩旧拓本重刻。胡后有跋,其书酷似襄阳,疑今行世米本即其笔也。”可见宋时碑刻至迟明万历中期之前已毁,此后所见碑拓俱出自明末胡澄钩摹翻刻。
故入清后关中华阴籍金石学家王弘撰《砥斋题跋》之《米元章书〈方圆庵记〉跋》曰:“陆文裕(明书法家陆深)曾有题云:前数行磨灭,不知何人补之。今观此刻乃全文,而前后自是一手,无迹可寻”,料此即胡摹者;甚至当初还出现了据此为本的墨迹卷。
时审鉴阅历丰富的官僚鉴藏家高士奇“康熙四十四年(1705)六月拣定进上手卷”的《江村书画目》“送字号”因而判其为赝品,物贱所值,仅区区二两。
而这里向读者隆重推介的上海博物馆藏宋拓米芾书《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》,系出身翰墨世家的“吴门画派”领袖、“明四家”之一沈周家旧藏,拓本最后第十一开钤朱文方印“沈氏启南”历历可鉴。
嘉靖五年(1526)秋,此本散佚后为石田裔嗣沈俨意外购得,重新装裱并有三题;后经万历时期著有《阁帖》《十七帖》释文的苏南丹阳籍帖学家孙桢过眼,有卅六年(1608)跋文为证,遂在京口、丹徒书家之间传递,有笪重光康熙十九年(1680)后书札及稍后王文治等跋附焉。嘉庆二年(1797)秋,此本由王梦楼孙婿汪诣成递藏;十八年(1813)为当时书家成亲王永瑆寓目;道光五年(1825)归浙江学政、癖嗜金石文字的江西抚州临川籍善本碑帖鉴藏家李宗瀚弆藏;近代则为海上大鉴藏家、“宝米室”主人周湘云所有,分别有其题跋、印鉴一一佐证。
以上除了有关此本宋拓的传承人、事、过程不乏可圈可点之外,这里特别提请列位注意的是,谛视刻拓字里行间蛛丝马迹甄辨查证,果然有二十字出于钩填,而非“前后自是一手,无迹可寻”,此显系宋拓本与明代翻刻本区别的端倪征候所在,也是校碑考据的关键所系。
总之,种种迹象表明,通过此本印鉴、题跋、款识以及拓本本身传递的相关信息,我们完全有充分的理由得出这样的结论:上海博物馆藏宋拓米芾书《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》,当属今世流传有序且硕果仅存的最善本确凿无疑。
另案,上述米书秦观记和米书不二(即守一)记本非一石,唯后世多误合为一。据今存世《明董其昌临米芾〈方圆庵记〉》后董跋云:“陆俨山(陆深)祭酒有题米海岳《方圆记》,之前数行磨灭,不知何人补之。今越中刻本乃全文也,见《淮海集》。”《方圆记》何曾载入《淮海集》?思翁所言谬矣。
又据,董其昌《画禅室随笔》卷之一《补〈龙井记〉书后》曰:“秦太虚(秦观)撰《龙井记》,真称苏家胜友,元章此碑绝得李括州(唐书法家李邕)三昧。惜多残缺,余为补之,然闻赵吴兴(元书画家赵孟頫)曾欲补米书数行,一再易之,皆不相似,曰今人去古人远矣,则余其有续貂之愧也夫。”可知董其昌又曾仿补米书秦记。再据清陆以湉《冷庐杂识》卷七《龙井寺》载,此董仿补书于乾隆年间见诸龙井寺壁间。咸丰元年(1851),“寺宇全圮,残碑断碣,偃卧荒草间”,此石料亦未能幸免,故拓本向无记载,许已湮没不存。
值得庆幸的是,前述临川李宗瀚珍藏宋拓米书《方圆庵记》,迭经后世藏家薪火相传,最后为海上碑帖鉴藏家孙伯渊先生所得,1980年慷慨捐赠上海博物馆庋藏,终令受众有缘品鉴等同于米芾手书的其早期书法神采。因是碑刊于米芾在杭当年,椎拓势必事先征得本人首肯,方允以作为范本悬于一壁任人观摩、临习。而审此拓本字口,用笔起止、转折、牵丝,纤毫毕现,果然行书笔意流畅,仿佛墨书真迹;甚至今见董其昌临本亦取法于此可知。难怪杨宾《大瓢偶笔》卷五《论米芾书》因而叹为观止道:“米南宫书余素不喜,止取《易论》《龙井》二种。近见何庶常家内府宋拓本,深稳浑厚,纯是六朝,与后世刻本绝异,不觉俯首至地。”
古人云:临帖贵得初本。上海博物馆藏此世间孤本,庶几近乎?信然。
至于米芾早期书法的艺术特点、师承取径、审美趣味等等,均见于拓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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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欣赏
郭关:号高朴道人,生于湖南桂东,书画古琴艺术家。作品涉及书画、音乐、诗文、斫琴等领域;晓音律,好古琴,七岁始随祖父学习古琴,后受教于龚一、成公亮先生等,打谱作曲上百首,尺八受教于三桥贵风先生;书法受教于孙伯翔先生;二零零六年闭关参禅一年,出关后研习中观、唯识学,画风大变;二零一三年修道,全真龙门派弟子;曾就学于北京师范大学、人民大学宗教哲学硕士;著有《郭关诗文集》《郭关禅画》《郭关诗画集》《郭关古琴》等。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美展、发表于各大媒体,众多作品被国内外艺术机构及收藏家收藏。现“郭关绘画全球巡回展”已在台湾、英国、墨西哥等地圆满举行,所展出作品均被收藏家收藏。台湾建立有“郭关美术馆”,常年展示郭关作品数百余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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